選對材料是成功的第一步
制器之道,首在選材。
早至家具出現伊始,人們就已經認識到材質對于一件家具的重要性,譬如《周禮·春官·司幾筵》中就為五種不同材料制作的席墊規定了其名稱和使用方法,蒲草、絲線、竹、菖蒲、獸皮......僅僅一個席墊,材料的選擇范圍就如此廣泛。
宋摹本《女史箴圖》(局部) 故宮博物院藏
雖然人工處理能改善材料的天然屬性,但這種改善是有限的,大多數情況下,材料的特性往往就決定了家具的特性上限。而這,也是明式家具能遠勝前代家具的一大法寶,即海外硬木精材的應用。
以黃花梨、紫檀為首的明式家具常用硬木材料到底強在哪里?要找到這個問題的根本答案,我們或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,先談談明式家具的制作者和主要受眾對家具材料的期望是什么。
《魯班經匠家鏡》插圖
家具,首先應當具備的是基礎功能性,以承具為例,它的主要任務就是承力托物,保持面的平坦和型的穩健。
其次,作為一件藝術品,審美性也是必不可少的,畢竟文人士大夫們有足夠財力支撐他們在市場中任意選擇,自然也會用最挑剔的目光審視每一件家具。而且,明式家具還擁有能跨越文化壁壘和時代風尚的影響力,這種影響力正是源于它的美學成就。
在保證功能性和審美性的基礎之上,制作者和受眾群體才會再考慮其他問題,比如降低成本、提升人體舒適度、顯示身份地位等。
從功能性上說,黃花梨、紫檀等硬木材料的質地更為堅硬,也更為致密,還具有較好的耐磨性和耐腐蝕性,可謂是經久耐用,所以以其制作的家具實物流傳至今,往往還能葆有不錯的品相。
從審美性上說,黃花梨滲水流金、紋似水墨,紫檀沉黑如墨、光點星曜,此二者的天然質色就堪稱木材中的絕代雙驕,其雋永蘊藉、沉靜內斂的氣韻,讓每一個深受中式審美影響的人都為之沉醉。
黃花梨紋理
紫檀紋理
為了盡可能地利用好木材的天然之美,工匠在處理硬木材料時十分謹慎,常使用“弦切”和“徑切”兩種方式切割木材。
【弦切】即切片刀沿著原木中心的并行線切出木片,從對開原木切出來的弦切木皮,最入一層的年輪會形成“大教堂”式圖案的木紋,在中國傳統家具中我們更多地稱其為“山峰紋”、“寶塔紋”。
【徑切】即垂直切向原木的年輪,切出的木料表面呈現直紋,傳統家具中稱為“大直絲紋”。
弦切
徑切
二者相比,弦切利用效率高,木材浪費少,但切出的木料木性不穩、容易變形,形成的木紋藝術性則各有千秋,弦切紋理認可度更高。
在承具面板、柜門、椅具靠背板等集中展示木材色、紋、質的區域,尺寸允許的前提下,工匠還會在弦切或徑切的木料上截取出紋理最佳的一段使用,可見其對審美性的重視。
明 黃花梨透雕麒麟紋圈椅 研習社珍藏
智慧超群的明清匠人在提升功能性和審美性上還奇招頻出,比如“一塊玉”做法,即條案或架幾案案面用獨板厚材者。
天生的渾然一體不僅可以省去攢框裝板作法面心抽漲之煩,還能使案面觀感更為完美,而且為了不使縱端斷面木紋外露,一般兩端還會再拼一塊抹頭。
更為頂級的做法是【一木一器】,即只用一根大料制出家具所需的所有構件,這一作法能保證家具通身色澤、紋理和諧一致,將材質之美發揮至極。
明末清初 黃花梨朝服柜(一木一器造法)
引入其他材料,兼取眾長則是另一條思路。【包鑲】就是這一思路下的一項巧作,即用一般雜木造胎骨、薄片硬木造貼面,雖然聽起來有些“掉檔次”,但實際制作中這種做法的工藝難度更高,且費時費力,大師級別的包鑲家具甚至能做到天衣無縫,很難辨別。
其常出現于蘇式家具的大件器物中,因為蘇式家具有“惜料如金”的傳統,技藝精湛的蘇作匠人擅以技法彌補材料不足、發揚材料特色。
明清家具中例證頗多的“金幫鐵底”亦是如此:以黃花梨為主料,以鐵力木作底、后身等輔料,取黃花梨之皮相、鐵力木之堅骨,將功能性和審美性都發揮至極,還讓人想到太平盛世之景,所以還有暗示“江山永固”的含義。
明末清初 黃花梨三彎腿炕桌(底部)
在審美性上,明式家具也并未局限于獨寵“姚黃魏紫”,他們同樣欣賞其他材質不同風味的美,還做了各種搭配嘗試,比如明清家具中最經典的攢木框鑲嵌云石,使硬木與云石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質感展現脈絡相通的美學風格,是1+1>2的成功嘗試。
明式家具的材質搭配形式多樣,不同材質之間使用比例有差最終呈現效果亦不同,制作者還十分擅長從其他文化中汲取精華,化作巧思,比如百衲包鑲,其靈感就源于佛家苦修弟子的“百衲衣”,這種做法是在包鑲基礎上使用不同顏色、材質的小木片。
懂得了明式家具的用材之道,再回過頭去欣賞明式家具,我們更能體會到它豐厚的美學價值,純凈與紛繁,沉靜與熱烈,正是兼具高標準和包容力的審美眼光一步步引導明式家具攀上巔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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